聞翹感覺到身後熟悉的氣息，扭頭看過去，正好看到一張熟悉的臉。

“夫君？”

她怔怔地看著出現在身後摟著她的男人，眼角餘光瞄到另一張同樣非常熟悉的臉，腦子十分混亂，以至於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。

不僅是她，在場的修煉者都被突然出現的人弄懵，兩張一模一樣的臉，若不是他們身上的氣息不同，幾乎無法分辯清楚。

“閻熠？”

梵因盯著寧遇洲，滿臉不可思議，她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徘徊，視線終於落到寧遇洲身上。她急促地上前一步，雙目緊緊盯著寧遇洲，忍不住道：“你才是閻熠對不對？”

狄螢同樣怔怔地看著這一幕，特別是看到寧遇洲臉上那漠然而熟悉的神色時，心中的某種信念突然崩塌，讓她無力地跌坐在那兒，失神地看著寧遇洲那張鮮活俊美的臉。

寧遇洲沒有回答她，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未曾施舍。

他攬著聞翹，淡淡地道：“閻熠，過來。”

眾目睽睽之下，那黑發灰瞳、一身強大氣息的男人朝寧遇洲走過來，來到他面前。

兩個容貌、身材皆是一模一樣的男人站在一起，幾乎讓人無法分清楚；然而卻沒有人將他們混淆，因為他們身上的氣息截然不同，一個只是元皇境後期的人修，溫潤雅然，一個是以死氣覆生的怪物。

讓他們驚愕的是，那強大無比的怪物在寧遇洲面前，乖巧如斯。

寧遇洲朝邪魔之主伸出手，一根手指點在他的眉心間。

所有人皆看到，原本強大無比的邪魔之主突然閉上那雙灰瞳，一臉安祥之色，伺立在寧遇洲身邊，沒有動靜。

這一幕看得眾人驚駭不已，不知寧遇洲到底是何人，為何連如此強大到讓人恐懼的邪魔之主都能控制。

控制住邪魔之主後，寧遇洲終於放開聞翹，只是仍是牽著她的手，昭示著兩人之間的關系。

梵因沈默地看著他們，忍不住閉了閉眼睛。

她是個聰明人，瞬間就明白什麽，但一切太過不可思議，以至於她好像又完全不明白。

和她不同，狄螢卻是完全不敢置信。

“你不是閻熠，你怎麽會是閻熠？”狄螢崩潰地大叫。

她不願意相信，被自己一直不放在心裏的寧遇洲，甚至幾次三番讓屬下除去的寧遇洲，竟然是閻熠！她不相信！她不願意相信！

聽到她崩潰的叫聲，聞翹忍不住也擡頭看向寧遇洲，張嘴想說什麽，卻開不了口。

這時，身邊的男人偏首朝她笑了下，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中帶著幾分安撫，如果是平時，她一定會因為這笑容鎮定下來，但這一次，她只覺得整顆心都恐慌起來，總覺得有什麽她害怕的事要發生。

寧遇洲隨意地掃了一眼被毀掉的魔淵，目光落到梵因和狄螢身上。

他的眼神非常陌生，以至於原本期盼地看著他的梵因有些遲疑。

寧遇洲開口道：“我確實不是閻熠。”

梵因的神色有些迷茫，他怎麽可能不是閻熠？明明他身上的氣息如此熟悉，分明就是閻熠的氣息。就算閻熠以前永遠不會像這個男子展露溫和之色，對一個女人如此縱容，但屬於閻熠的氣息告訴她，他確實是閻熠。

狄螢雙目赤紅，喃喃地道：“你是閻熠的轉世！你和我一樣，我們都是轉世之人……我就知道當年我選擇轉世是對的，我知道你要轉世到聖武大陸，所以我要追隨你……可是尊主，為何您從來不告訴我，您是閻熠呢？如果我知道，我一定不會做那麽多錯事……”

她忍不住嗚咽出聲，她做了太多的錯事，一切都只是想讓尊主覆活，卻生生和他錯過。

“我不是閻熠！”寧遇洲淡淡地說，“閻熠在這裏，他一直都沒有變。”

隨著他的話落，原本乖巧地伺立在他身邊的邪魔之主再次睜開眼睛，而這一次，他的眼睛不再是灰色的，已經變成黑色。

甚至他身上的那種因死氣帶來的邪惡之氣，也跟著消失。

梵因和狄螢怔怔地看著恢覆正常的邪魔之主，他身上的氣息確實讓她們很熟悉。

同樣熟悉的，還有寧遇洲身上的氣息。

兩人都有些混亂，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麽事，為何有兩個閻熠。

寧遇洲開口道：“閻熠是我曾經煉制的傀儡，是我放在魔族中的分、身。”

聽到這話，梵因瞬間明白所有的關鍵。

原來如此！因為是他控制的一具分、身傀儡，所以閻熠和他同出一脈，兩人身上的氣息才會都一樣。當年她們所追隨的是傀儡閻熠，帶領他們征戰四方的是傀儡閻熠。

梵因張了張嘴，忍不住問：“那您呢？當年您又是誰？”

“我名閻羲。”寧遇洲淡淡地說。

閻羲？

梵因和狄螢怔了下，然後神色變得黯然。

他們魔族忠心追隨的尊主，原來從始至終都未曾露面，只是讓一個傀儡領導他們，甚至連追隨的五位魔尊都不曾知道他的存在。他們當年不曾懷疑過閻熠的身份，亦是因為閻熠實在太真實，也太強大，讓他們忠心地愛戴、敬仰，為他甘願付出一切。

不僅兩人茫然，那群魔族也一臉茫然。

到底他們魔族的尊主是閻熠還是閻羲？

若閻熠只是傀儡，那尊主其實是作為閻熠主人的閻羲？可閻羲好像已經轉世為人，不是魔族了？

倒是那群元聖境的人修老祖們忌憚地看著寧遇洲，當年能用一個傀儡來操控魔族，五萬年前甚至讓封魔天域再次掀起大戰的男人，如何不教他們忌憚？

縱使他已經轉世為人，可難保他不會重新投入魔族，再次在封魔天域掀起大戰。

除此之外，這人的來歷也讓他們恐懼，一個能隨意玩弄轉世法則的，又是何方神聖？

這時，寧遇洲問道：“當年是誰對閻熠施展神魂逆轉之術？”

他的目光冰冷地掃過梵因二人，面上的溫和不再，那漠然冰冷的模樣，和梵因她們印象中的尊主閻熠極像，讓兩人都有些怔住。

不對，閻熠是他煉制出來的傀儡分身，他才是“閻熠”本尊。

雖然不能接受他們當年追隨的閻熠原來只是一個傀儡，但梵因心知，既然閻熠是他所煉制出來的，那“閻羲”才是他們尊敬的尊主。

“尊主，閻熠當年死在聖武大陸，被封印在一個上古秘境裏，螢因方才對其使用神魂逆轉之術……”

梵因沒有隱瞞地將當年的事情告訴他，暗暗地觀察，發現他並沒有拒絕“尊主”這稱呼，心頭湧上一種難言的情緒，五味雜陳，又夾雜著些許喜悅。

寧遇洲的目光落到狄螢身上。

狄螢僵了下，緩緩地擡頭，在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容，還有他身上和閻熠同出一脈的熟悉的氣息時，臉上露出似哭似笑之色。

寧遇洲收回視線，看向身邊一直沈默的人，柔聲道：“阿娖，狄螢便交給你處理罷。”

聞翹沒有吭聲，甚至沒有看他，只是盯著地面。

“阿娖？”

在他略有幾分緊張的凝視下，聞翹方才擡頭，認真地問：“你到底是誰？”

寧遇洲張了張嘴，聲音有些緊繃，“我是……”

“算了！”聞翹飛快地打斷他，雙眼凝視他，“五萬年前，為何邪魔之主會進入聖武大陸，甚至死在聖武大陸？”

如果閻熠沒有進入聖武大陸，死在那裏，就不會發生這麽多事了。

這話也引來梵因和狄螢緊張的註視，其實她們也想知道，當年為何閻熠突然離開。

雖然她們現在知道閻熠只是人為煉制的傀儡，但閻熠實在太真實，有血有肉，又是“閻羲”控制的分身，已經算是一個完整的存在。可是有一天，閻熠卻突然發狂，離開了封魔天域，然後死在聖武大陸裏。

寧遇洲垂眸，輕聲道：“因為我死了。”

聞翹瞳孔微緊，只覺得渾身發冷。

因為他死了，所以作為傀儡的閻熠不再受他控制。

“閻熠雖只是我的分身，卻繼承我的意志，我和他共享修為和生命，我一直在找一個人，在我臨死之前，我感覺到她將會出在聖武大陸，閻熠去聖武大陸找她，可惜沒找到……”

寧遇洲的聲音在安靜的魔淵響起，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
隨著他的聲音落時，閻熠的目光落到聞翹身上，縱使他只是一具傀儡，卻仍是讓人能感覺到他的目光。

聞翹僵硬地看著他，沙啞地問：“你要找的人是……”

“是你。”寧遇洲神色溫和地看著她，伸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面容，“我為你，轉世而來。”

聞翹怔怔地看著他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。

不遠處的梵因再次閉上眼睛。

她曾經想問閻熠，落到這下場後不後悔，以為再也沒有機會問。

如今，這機會擺在面前，但她卻知道不需要問了，閻熠繼承閻羲的意志，不會後悔。

其實她一直知道，當年閻熠私底下一直在找一個人，可惜無人知道他要找誰，直到閻熠突然發狂，闖進聖武大陸時，她便知閻熠要找的人可能在聖武大陸。

同樣心如死灰的還有狄螢。

她不知道自己這麽多年來的堅持算什麽？儼然成了個笑話。

尊主不是閻熠，但閻熠又是尊主，怨不得她用神魂逆轉之術覆活閻熠時，閻熠會沒有記憶，主人已經離開，留下的軀殼，怎麽會有記憶？留下的不過是傀儡本身的空白意識。

她的目光在閻熠和寧遇洲之間移動，然後踉蹌著爬起，深深地跪下去。

“尊主，屬下做錯了事，甘願受罰！”

寧遇洲和聞翹同時看向她，聞翹的目光冰冷，蘊含殺意。

“你確實做錯了事！”寧遇洲冷酷地說，“誰允許你私自動用神魂逆轉之術？誰允許你覆活閻熠？”

狄螢心如死灰，沒有作聲。

梵因沒有說話，她滿臉的茫然，茫然中又有幾分悵然。

其實她明白狄螢為何如此，也覺得狄螢罪該萬死，只是讓她悲痛的是，原來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，他們敬重的真正的尊主，早已經隕落。

而現在轉世為人的寧遇洲，已經不是他們的尊主。

突然，聞翹揚起手朝狄螢拍過去。

狄螢的身體震了下，軟軟地倒在地上，生機全無。

殺死狄螢後，聞翹心裏十分平靜，她看向寧遇洲，臉龐緊緊地繃著，不知道說什麽。

寧遇洲溫和地看著她，突然探臂將她摟到懷裏，說道：“阿娖，我要走了。”

所有的茫然無措皆在這句話中瓦解，聞翹不再無動於衷，急急地退開身體，緊緊地盯著他，“你是什麽意思？”

寧遇洲依然滿臉溫柔地看著她，“我要帶閻熠回魔界，將來我在魔界等你過來。”

“可是三界通道……”聞翹下意識地說著，突然又想到什麽，緊盯著他，“其實碧麟穿梭鏡能通往三界？”

剛才他正是用碧麟穿梭鏡過來的。

寧遇洲輕應一聲，“碧麟穿梭鏡是我曾經煉制出來的仙器，只有一次穿梭三界的機會。阿娖，這輩子能遇到你，我此生無憾！我答應你的事會辦到的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，你不用擔心……”

聞翹的雙眼已經紅了，“那你為何一定要回魔界？我並不在意你是誰……”

只要他是寧遇洲，她就不會去計較其他。

“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啊。”寧遇洲溫和地說，“如果我留在人界，我無法再晉階，也無法陪你飛升！我的前生沾滿罪孽，天道不會允許我以人族的身份飛升，若是我在人界渡元帝境雷劫，只有一個下場。”

不用他說明，聞翹就明白他的意思。

他的元皇境雷劫直逼元聖境，等他渡元帝境雷劫，只怕比飛升雷劫更恐怖，他再厲害，也無法抗住如此可怕的雷劫。

看她雙眼通紅，隨時可能哭出來的模樣，寧遇洲忍不住心疼地將她摟到懷裏。

這是他轉世千百次，好不容易找到的人，就算已經死亡，依然讓傀儡幫忙找的人，舍棄一切，方才得到一次可以和她相遇、相愛的機會。

他怎麽舍得放棄？縱使玩弄世人，遮掩天機，他也想找到她，和她在一起。

“阿娖，我走了，我在上界等你，你一定要來找我。”

寧遇洲再次抱了抱她，終於放開。

聞翹下意識地抓住他，這時候，突然旁邊安靜伺立的閻熠身上溢出灰色死氣，原本恢覆黑色的瞳孔又變成猩紅色。

閻熠的變化讓在場的修煉者紛紛警惕起來。

那雙猩紅色的眼眸猙獰地看向眾人，灰色死氣鼓蕩著，甚至以他為中心，周圍的空間竟然開始崩潰。

梵因神色大變，趕緊出手，欲要將閻熠所在的空間封鎖，讓她震驚的是，以她的實力，封鎖的速度竟然比不上閻熠身邊空間崩潰的速度。

梵因忍不住悶哼一聲，噴出一口血。

她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閻熠，如何沒感覺到閻熠身上的變化，下界的空間已經壓制不住他，他若是再強行留在下界，下界會因他崩潰。

寧遇洲再次出手，雙手掐訣，幾道法訣打進閻熠的眉心，閻熠身邊的空間終於穩定下來。

看到這一幕，眾人終於明白為何寧遇洲說閻熠是他煉出來的傀儡，剛才他這一手，確實是控制傀儡之術。

控制住閻熠後，寧遇洲看向聞翹。

他嘆息一聲：“阿娖，我要將閻熠帶到魔界，若是留他在封魔天域，會毀了整個人界的。”

“阿娖，我在魔界等你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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